唐朝的二手房交易

“二手房”交易并不准确，严格讲是唐朝的“二手房地产”交易才对。那时，要卖房是连着地一块儿卖的，要买也是连着地一块儿买的。

一千零八十年前的初冬，北风那个吹，吹得人心里直发毛。那时候，我们还暂时统一叫“唐人”，是大唐的盛世。在祖国的大西北，在我们熟悉的甘肃，二手房交易屡有发生。

彼时，身在大西北一所宅院中的忽律哺，正为他卧病在床的老娘发愁。忽律哺，男，吐蕃人，自从随吐蕃的大军占领敦煌以来，作为军功，他也分到了一座大院中的一间房。这个大院原本五间房子，最大的南边那间是他最早的住所，后来他把年迈的老妈也接过来享享福;这所本已荒废、如今却成为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院子，位于敦煌城的修文坊。

忽律哺的老娘笃信佛教，在南室中办了一个小佛堂，终日拜佛念经，祈愿儿子平安康健，战事早息。实际上，吐蕃军队此时已经完全占领了整个敦煌，忽律哺的日子应该是平稳安定的，他已经从一个无产阶级的流民队伍中脱颖而出，成为一个有房产有公务身份的小资产阶级了。

公元936年深秋，后唐的最后一个皇帝李从珂在洛阳城中架起柴火，把自个儿给烧死了。忽律哺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并不知晓，他只知道他的老娘病情愈来愈重，快不行了。整个院子里，除却老娘若有若无的鼻息之外，只听得到呜呜哧哧的北风哀鸣。

“哺儿，咱们还乡吧。”老娘幽幽地念了一句。忽律哺听到了，心头只是一颤，又叹了一口气。他终于下定决心，打算把这所在甘肃敦煌的房产随行就市，卖些银两做路费，送老娘返回老家去。他在院口举着卖二手房的纸牌子，很快有哥仨来洽谈。他又连忙找来同院居住的邓押衙作个见证，就这样一行五人正式开始了二手房交易。

忽律哺请邓押衙代笔，立了个字据，他在敦煌的最后一笔资产，变卖了差不多十一两白银(字据上写明的是三十三担七斗的青麦，此为折合银价)。他和老娘居住的那间大约17.5平方米的小偏房卖给了萨家三兄弟。他的同事邓押衙、隔院的邻居都一一作了见证人，前来送别。临出院口时，一向治兵很严厉的兵马使洛大人骑马巡行，也匆匆地在忽律哺的卖房契上签押，算是默许了忽律哺的“还乡”。

可以看到，契约上不但约定了三十三担七斗青麦的房价，还强调这以粮食实物折算的购房款必须当日结清，这是当时的交易惯例。据敦煌文献记载，白银折算成粮食的价格并不稳定，根据社会和谐与不和谐的程度，经常有大小不一的浮动。本分实在的“唐人”们，却喜欢通过粮食实物的方式来进行二手房交易，这可能意味着，在当时的大西北，二手房交易中的房价只是一个虚拟数值，它更多的还参与到粮食期货的运作之中。

特别需要强调的是，当时的二手房交易并非只是交易房产本身，还连带着地皮作价交易。忽律哺的契约中首先提到的“将父祖口分地出卖与弟萨安子弟”，那个 “口分地”即是当时政府赐给当地屯兵的口粮地，也是这些兵士赖以安身立命的私家产业，那是免征免税、名符其实的私有土地。所以，在此说唐朝的

“二手房”交易并不准确，严格讲是唐朝的“二手房地产”交易才对。那时，要卖房是连着地一块儿卖的，要买也是连着地一块儿买的。显然，这是真正的家传产业，不到万不得已，没人愿意做败家玩意儿。

通过典籍与史料比对，换算出建筑面积中丈、尺，与折卖等价物青麦硕、斗之间的经济学函数和比价数据，可以大致推算出，唐末敦煌地区民居二手房地产交易的基础价格，在600-1300元/平方米之间。当然，唐朝的二手房地产交易，尤其是边远欠发达地区，还并未从粮食交易中完全剥离出来，它很难形成自己的一个独立市场。在这些边远地区，在这些“民以食为天”的地区，唐朝的二手房地产在市场上的流通，还只是粮食期货运作的一种补充方式，而且还不是经常性的，它更多的只是反映着社会的和谐与不和谐指数。

忽律哺的这一纸契约，约一千年后，由英国人斯坦因从敦煌带走。如今在大英博物馆中珍藏，即敦煌文献中编号为S.1285的《后唐清泰三年(公元936年)杨忽律哺卖宅舍契》。